遭遇與改變

有沒有一個時刻,你感覺到自己確信不疑的世界完全改變了?

當遭遇愛情的時候,我們從無聊又僵化的俗世中重生。這通常不是預設好的安排,而是一種偶然的猛烈爆發。當我們遇到愛人時,我們都會有一種神魂顛倒的感受,彷彿整個世界都產生了變化,並且心裡一直繫著對方。而恰恰是因為陷入戀情,我們的自我中心世界開始產生劇烈的改變。也就是說,我們不再只是回到自己獨我論的小世界裡,而是能跟愛人做出互為主體的互動溝通。

當愛的關係一旦建立後,我們開始願意鼓起勇氣,踏出那一步,瓦解自己既有的習慣(通常是痛苦的)並且創造更多的可能性。這種可能性不是資本主義分配好的什麼都可能。而是需要真正的勇氣去「面對不可能」。也就是說,愛,不是回歸既有框架裡的重複運作,而是嘗試狠狠地碰觸既有的界線,進而做出跨越的挑戰。

因此,積極的愛不是一種回歸本質,而是對於本質的背叛,一種對於真正未知的探索。所以,那不只是利己的小情小愛,或者個人主義的自戀,而是關乎全人類的愛(包括尚未到來的人)。

在這個人人都不再「相信」的時代,幾乎人人都失去了信念,隨著資本主義媒體操作下所傳播的「消費意識形態」而起舞。我們不再有理想,不再有激情,不再有想像。所有的理想跟激情都是媒體幫我們套裝好的制式模組,所有事物都被扁平化成一種交換價值。換言之,我們就像是活在簡化懶人包的時代裡,喪失了深入思考複雜事物的能力,喪失了相信有可能挑戰體制的能力。畢竟,怎麼樣的挑戰或反抗都會被這體制所吸收,所以我們失望、我們放棄抵抗、我們不斷地遺忘,我們享受當下的消費愉悅。

於是,我們覺得資本主義就是這個世界最好的,除此之外根本不可能有其他可能了。畢竟資本主義給我們富足、安穩、和平等等的意識形態,同時也讓我們對「改變的理想」產生懷疑。換句話說,我們不斷的懷疑但卻無法相信,因為失去了信念,我們就像活在當下一般,毫無歷史記憶的活在碎片的世界裡,享受著資本主義高速自動化下所餵養的美好,想著:「別再談什麼理想了,那是一種老掉牙的說法,反正理想不值得相信,也不可能成功,更不能當飯吃。不如就活在當下好好享樂。瞧瞧這多元的世界!多美好呀!」

然而,當我們遭遇到愛情時,我們開始有了信念,我們開始逃逸出既有的框架,開始試圖「改變」。試問,有哪一段戀情不關乎改變?恰恰因為遭遇愛情,我們開始相信,我們甚至願意犧牲自己而採取行動,進而形塑改變的可能。有趣的是,真正的愛伴隨著某種不可能性,恰恰是因為不可能,我們才瘋狂地去愛,瘋狂的去嘗試各種改變的可能,狂熱地進行著實驗性的「想像」。換言之,這不是那種預設好的可能,而是一種對於不可能界線的跨越。

所以,這種愛不是和平的(像宗教或者意識形態的回歸),而是基進又危險的,他像真理一樣粗暴的刺痛我們,狠狠地把我們撕裂,並且強迫我們思考。因此,這是一種對於既有體制抵抗的偶然暴力。而這種力量,是潛伏於光明下的影子,一種黑暗陰影的力量。或許,我們可以稱這種力量叫做「藝術」。

在我的經驗裡,我看到不少藝術創作者默默的進行著對於既有體制的抵抗,跟體制保持距離。但,通常堅持不久(因為創作幾乎沒有實質回饋,連最基本的生活都很難維持)就被既有的體制給收編,或對藝術失望,成為體制的一員而喪失了抵抗的活力。對我來說,這是很無奈又可惜的,因為藝術思考不是讓我們符合既有的運作規則,而是開拓「例外」於既有體制的「新可能」。

在這個效益主義的社會,人人都想符印這個社會給我們設定好的位置,我們急迫想讓自己「有用」。於是,我們跟現實低頭,為了現實工作,為了現實把自己投入重複又乏味的勞動。然而,在長期跟現實的交涉下,我們開始變的「世故」、「犬儒」、「虛無」,我們不相信改變,因為現實體制就是這樣殘酷的唆使我們做這些雜事,因為我們需要活下去,所以我們失去了想像的能力。我們就像是活死人一般的生活在百無聊賴的俗世中,不斷被動的受到大眾媒體包裝好的刺激而逐漸變成冷漠無感。

但是,我相信有這麼一刻,當我們「偶然遭遇」某事時,我們開啟了對於改變的想像。這種強烈的「遭遇」關乎某種愛跟信念,他將我們從無聊的俗世中喚醒,開始栩栩如生的編織對於未來的想像。他讓我們從既有的運作體制決裂,又讓我們在未來連結再一起。而這種遭遇,通常不是來自我們熟悉的大眾媒體,也不是被包裝好好的美學品味(比方說文創或設計)。而是來自藝術、文學、電影、哲學等等虛構的陌異事物,這些晦澀的東西(相較於包裝精美的媒體品味)都在在開啟我們想像未來的可能。

事實上,所有的作品或檔案,都蘊含著關於未來的提案。藝評家葛羅伊斯提到「在任何提案發起人看來,最好的提案是那些從一開始就註定無法完成的提案,因為它們在未來和當下之間保存著間隔(Gap)。」也就是說,有趣的不是那些合乎常理又順利無異議通過提案;最有趣的反而是出乎意料的提案,又或者是某種現今絕對不可能完成的想像。

所有好的藝術或哲學都是那瘋狂的想像,正是因為這些未來提案,激發了未來的人開啟繼續行動的契機,而不只是回歸既有體制的正常運作。換句話說,這不會只是緊緊貼著時代的潮流跟走向,而是不合時宜的跟我們所屬的時代保持距離。正是因為過度的瘋狂想像,我們開始考慮另外一種新的有機共同體(而不是那種全球化下把我們切割成個體的虛假共同體,又或者國族主義式的僵化共同體)。

因此,我相信遭遇藝術的改變。這不是常軌的流暢進行,而是脫軌又不合時宜的偶發改變。這種改變不是當下的立即見效(像社運或政治的訴求),而是長遠的關乎仍未出生的人的自由跟想像。不管是基進的藝術作品又或者哲學等等,都蘊含關於尚未到來的烏托邦想像,以及對將來的許諾。

這種將來不是既有體制所預設好的貧乏想像,不是不切實際的天馬行空,也不是神學般的迷信,更不是虛無主義的不相信一切。而是一種奠基於現實又超越現實的信念跟強力想像。當我們遭遇那些給予我們強力想像的作者們,他們絕對不會是封閉或教條式的讓我們致敬或重複,而是啟發我們「生產新的差異」。生成無法預料到的事件,進而打破既有迴圈的預設重複,召喚那些沒被光照耀的事物從黑暗歷史的裂縫中返回。

這種遭遇的改變,不是制式的分析思考或預設好的理論框架,更不是唯我論的封閉自我。而是潛藏在我們每個人最特異又最敏感的感性中,而這種內在生成的未來感性(相對於媒體包裝好的感性),將跟未來的子民對話,召喚他們不斷進行越界的實踐,不斷的瓦解與擴張我們對於現實的感知與想像。

有一則關於 遭遇與改變 的留言

  1. 在一个被包围的网里面“自由”活动,人的思维受到局限我想是会有很大影响的,在这个全球化的世界里。
    爱情是最给人坚定的吧,只要遇到了爱情可以孵化很多东西,迫使自己去完成一些事情,给自己更多的思考以及现实的面对自我的缺点以及两人之间的难以跨越的情绪。
    曾经拍过一个定格是关于自己当时理解的爱情的(有时候会为身处的世界感到难过,为什么在无营养的环境里感到暴躁同时享乐)感性超越理性,在爱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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